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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花——我和吴晖云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5年06月12日 作者:陈和平 来源:中山归国华侨联合会

  陈和平,女, 1951年8月29日出生于缅甸仰光,祖籍广东台山。担任过中缅文翻译和广西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缅文教师。2005年与林保华合编了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国际会展秘书实务》一书中的《缅甸概况及风俗礼仪》一章。在新加坡《新世纪文艺》等刊物发表过散文。现仍在缅甸仰光从事翻译工作。

 

拾花

我和吴晖云的故事

 

  当岁月已然失去,偶然与记忆相遇,我们还能哼出童年的旋律。

  单眼皮,瘦小个,聪明伶俐,淘气十足,齐唱时洪亮的嗓音压倒一大片,号称“啊别玛”(缅语:“啊别玛” ,带有贬义的沙哑吼叫、破嗓子),这就是我当年的同桌—吴晖云。

  1960年,由于各种原因,伍姐把我从《仰光中正中学》附属小学转到了《缅甸华侨女中》就读小学五年级。第一学期,我在班里的右前排,左边是林美卿,右边就是我要提及的主人公-吴晖云,我夹在她俩的中间。

  在班里,我们仨人论年龄和个头都是最小的,在女生中也是最娇气最逞强的。我们之间动辄就会打舌战,划界线(在桌面上)。令人气恼的是,桌面上的两侧警戒线总是不平等地往我这边倾斜,我的地盘被挤兑得所剩无几。只要一不小心把手伸出警戒线外,就会招来对方的白眼或掐手臂。一旦我们之间停战言和,就会把警戒线撤了,欢声笑语也就像春风一样回到我们中间。这类小打小闹贯穿于我们的整个同桌生涯,直到我们分桌为止。

  林美卿,尽管言语不多,但霸气一来也会让你无从争辩。所幸吴晖云喜欢聊天,遇上她不感兴趣的课,就会和我在课堂上或互递纸条,或轻声细语地“私聊”不停,且我俩都爱读武侠小说,说话写作总爱套用侠士用语,并以此为乐。共同的喜好和彼此的欣赏,让我和吴晖云顺理成章地很快结成了“死党”。无论上课、放学,我俩总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下课铃响,我俩会互搭肩背一起离校,要么交替着到对方的家里去,要么跑到白塔公园去拾花或复习功课。

  白塔公园(缅语叫“苏蕾花园”)绿草茵茵,鲜花绽放,洁白的烈士纪念碑耸然屹立,宏伟壮观(华人称之为“白塔公园”也许就缘由于此)。我俩经常都会施展笔墨,在纪念碑上抄写课本里的问答题,把纪念碑涂得个污七八糟,不堪入目。(现在回想起这一不文明行为,颇为内疚)。我俩还经常用石子砸公园大树上的白星花(缅语叫“可耶班”),树枝“中枪”后摇晃着身子,仙女散花般地把香喷喷的小白花撒满一地,此时两人就会欣喜若狂地冲上去捡获“战利品”,回家后从中挑拣几朵最大最白的夹在自己的课本里做标本。

  记得有一回因没找到石子,我就用自己的布鞋朝树上猛砸,岂料这下子,鞋子竟被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为把鞋子弄下,我便脱下另一只鞋,继续往树上砸去,这一砸,可是雪上加霜,这只鞋居然也被挂上去了。我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立马从周边捡来一些细树枝什么的拼命朝挂有鞋子的树上扔去,如此操作了大半天,手和脖子都酸了,两只鞋子依然纹丝不动,高高悬挂。这时的我情绪已越来越焦躁,急得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晖云见我愁眉不展,也很着急。只见她脱下了自己的鞋,冒着鞋子有可能也一去不回的风险,瞄准了目标用力砸去,树枝“沙沙”地摇摆了几下。嘿!这回可是“一箭双雕”,我的两只鞋子居然同时应声落下来了!而她自己的鞋子也安然无恙地回到地面。阿弥陀佛!是吴晖云救了我一命,否则回去注定要挨妈妈的一顿鸡毛掃。为此我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们的友情就这样在两小无猜,欢乐无比的日子里逐日加深。可是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个周末发生的一件事情竟让我们彼此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周六上半天课)放学后,吴晖云把我领到她的表姐家玩。她表姐叫陈宝华,比我俩大两岁,也与我俩同班。表姐住在23条街下段一栋五层楼的顶楼,据说整栋楼都是表姐家的房产,他们出租给住户,像这样的出租房在别的地方还有好几套。表姐家侧面的墙壁有一个小小的出口,从那里钻出去是比表姐家低一层的另一栋楼的天台,天台的中间是呈A字形的铁皮屋顶,在那里可以俯瞰远处。没爬过屋顶的我确实觉得太新奇太好玩了,心想难怪吴晖云会带我到这里来,她真懂我。我们弯着腰地慢慢爬上陡斜的铁皮屋顶,天台有围墙,不会直接坠落到楼下(其实也很危险)。可玩着玩着,不知是什么原因,为了这个如今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的“战争导火线”,我和晖云两个居然大动干戈,打骂起来,只记得当时她恶狠狠地咒骂我:“祝你全家死光光!”我气坏了,虽然自己并不擅长于骂粗话,但也不甘示弱,学着用相同的咒语回骂了她。一阵舌枪唇战过后,两人便往战争的深度进军,开始厮打起来,先是她来揪我的头发,我被扯得头皮直痛,为了保护自己,我本能地抓住她揪头发的手,岂料她却恶狠狠地张口就来咬我,情急之下,我一拳揍了过去(平时在家跟哥哥打架时练就的“拳术”),她气得满脸通红,对我又掐又抓,两人扭成了一团。一会儿,两个“女高音”的打骂哭喊声终于惊动了屋里的表姐,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强硬着把两人拉开了。我边哭边撤,愤愤地离开了天台,离开了那个让我既悲伤又终生难忘的“战场”。

  周一上课铃响,我和吴晖云又坐到了同一张课桌,但彼此的怨恨和怒气仍然未消。两个脾气倔犟的女孩从那天起,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算是彻底“绝交”了。此后,我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一起闲逛和玩耍。打这时候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如箭的光阴催促我们渐渐长大。两人上了初中,接着又到了初中毕业班。整整四个年头,我俩一直没有“恢复邦交”。其实,随着岁月的流逝,各自心里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但为了面子,两人都羞于启齿,谁都没有先向谁主动言和。俗话说,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俩只要一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目光,都像遇到闪电似地刻意避开。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一直盼望着能和晖云重归于好,对往日的友情耿耿于怀,朝思暮想(这可不是夸张)。为了解除内心的烦闷和孤独,我还曾经努力说服原中正学校的同桌好友—林清容同学的父母,把他们的女儿转到我所在的学校来就读(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我真的好棒),以为这样就可以慢慢抹去我对吴晖云的思念,但怎知吴晖云那天真活泼、淘气逞强,以及我们彼此心领神会的交流是林清容始终无法替代的。林是个文静的中缅混血女孩儿,性格和吴有着很大的差别,虽然我和她一直友好相处,但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四年来,我隔三差五地梦见吴晖云,梦中我俩重归于好,一起再去白塔公园,一起砸花,嬉戏玩闹,我们都不再怨恨对方,不再吵架,幸福极了。醒来时,我的眼眶里噙着激动的泪花。

  那年,我们即将初中毕业,这四年当中,我也结识了许多新的好友,如黄丽俐和吴华莲等,我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们跟我也非常融洽,无话不谈。但毕竟那时也长大了些,已不是小儿科时的那种玩伴了。我和她们在一起谈学习,说理想,聊兴趣,而吴晖云此时已经在我的生活中渐行渐远。

  眼看同学们回国的回国,转校的转校,剩下的也即将各奔东西。为了不留下终生遗憾,我决心要了结梦寐以求的心愿,跟吴晖云重新握手。于是,一个难忘的下午,我看准了机会,鼓足了用整整四年时间聚集出来的勇气,斗胆叫了她一声:“晖云”,她回应了我,那惊讶的眼神似乎与我不曾相识。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此时此刻,她一定和我一样,心里甭提有多激动。我直接问她:“明天去不去白塔公园?。”也许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一时哑口无言,却是满脸惊喜地使劲点了点头。四年了,漫长的四年来,只有那个夜晚,是我睡得最香最甜的夜晚。

  毕业后我很快就要回国升学,临行之即,我和吴晖云重温了四年前的旧梦,分享了重聚的快乐。别看我们小小年纪,我们已尝试了“执着”和饱尝了“苦衷”,这是大人们根本意想不到的。回忆这一切,觉得是一种羞愧,一种悔恨,更是一种幼稚可笑。生活让我深深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纯洁的友谊更为珍贵,更值得去爱惜和呵护。

  由于当时还是个孩子,离别前还不懂得互留联络方式,回国后,我与吴晖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从此沓无音讯。时光流逝了40多年,我们都一天天在慢慢变老,还不知吴晖云你今天身在何方,是否安好?今年九月世界缅甸华侨的盛大聚会即将在仰光举行,我是多么期盼能在第二故乡再次和你欣喜重逢啊!

 

  (写于2013年4月)

  附:由于各种原因,我没能参加2013年九月的缅甸世界同侨联谊会,留下了一丝遗憾。不管如何,与吴晖云见面与否,也无论她在天涯海角,我都希望她过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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