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棵百年荔枝藏着回忆的味道▲

古慧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先辈种下的古树能被好好地保护。

2023年9月的一天，72岁的古慧仪，回到父亲的家乡——中山市五桂山街道南桥村下辖的槟榔山村，家里的祖屋已不复存在，但祖父当年种下的荔枝树还在，并且是中山目前现存的两个荔枝古树群之一。

槟榔山村的荔枝林现有33棵古树。

再一次望见这些古树，古慧仪百感交织。

从它们身上悬挂的“身份证”可知，它们的平均树龄在140岁左右，最古老的一棵将近有200岁。树干高大，形如苍虬，华盖亭亭，遮天蔽日。树枝上蔓延着附生的石韦，树下的青苔厚如绒毯。林荫道旁，依稀可听闻潺潺的流水声。

古树栽种者的后人古慧仪重新回到家族的荔枝林下。

 被保护的古树

“原来有39棵，现在只剩下33棵了。” 古慧仪喃喃道。

目前，有一棵荔枝树已是“风烛残年”，仅剩下粗壮的主干，树皮开裂，但依然屹立在原位；有一棵树正在被设法“抢救”。2021年的夏天，它还是果实累累，现在却耷拉着叶子，无精打采。

“树跟人是一样的，会有生老病死，上了年纪的它们需要特别的照顾。” 闻讯赶来的中山市自然保护地管护中心的林业高级工程师廖浩斌说。他仔细查看了古树们的生存状况，认真听取了各方意见，以便拟定更具针对性的古树保养方案。

廖浩斌（右一）认真听取古慧仪对古树保护的意见。

据悉，这片古荔枝林于2006年被纳入全市的古树保护系统；2021年，林业专家对树龄做了进一步的确定。目前，这些古树位于中山市国有森林资源保护中心的大院内外，有专人看护。

古慧仪透露，20世纪80年代，国家落实华侨政策，将这块家族林地归还给她家，但考虑到自己已在澳门定居，难以照看林子，她便将它们托付给林业部门，并交代亲戚照看。

鸟瞰槟榔山村。

从空中鸟瞰，古树群藏在槟榔山村的村居背后，融入五桂山的茫茫林海中。根据《中山村情》，槟榔山村于2005年成为“市级生态保护区”。 由村庄直入1000米左右，便是自然生态旅游景区——逍遥谷。因为附近有古氏宗祠——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珠江纵队司令部的活动旧址，近年来，它又被纳入岐澳古道红色旅游路线。

古氏宗祠由乡绅古腾芳兄弟于清代道光年间(1821—1850年)为纪念开村先祖古琪胜(即古其圣)而捐资兴建。

 回忆里的味道

“这些荔枝树，是我的祖父古任财于清朝光绪年间种下的。之所以将果场搬至此山坡，是因为看中这里靠近山泉，土地肥沃。”古慧仪回忆，果场原先还种有菠萝、乌榄、杨桃、万字果、梅子、龙眼、橙子、沙梨等水果，现在只有荔枝树硕果仅存。

不过，有的老村民仍记得小时候品尝过沙梨的味道。替古慧仪照看树木的亲戚古华合就是其中之一。

“这棵树的荔枝最甜。” 替古慧仪照看树林的古华合笑道。

“这山坡过去就像梯田，我们当年从屋后的小路爬上来，哪有现在可以通车的水泥路？”生于1956年的古华合笑道，“上了一定年纪的村民，几乎小时候都来过这里偷摘荔枝吃。”他说，荔枝树的品种主要是糯米糍和桂味。哪一棵树上的荔枝最甜？从小吃着它们长大的他对此了如指掌，马上给我们点明方位。“一般7月收成，你们明年来尝尝！”

“我们的古树荔枝，是全五桂山最好吃的！”另一位老村民骄傲地说。

平时给荔枝树浇水的管理处保安、59岁的张建也对这盛夏的果实赞不绝口：“皮薄肉厚。”他是黑龙江人，2014年来这里工作，也是因此第一次品尝到岭南古树荔枝。让他唯一吐槽的是，树上的荔枝蝉太闹了。“它们往往都有个头儿，跟着一起叫，那声响大得可以拆天。我中午根本睡不着觉。”

来自黑龙江的张建也是古荔枝树们的保安。

一段家族往事

荔枝树下，古慧仪与村民们聊起家常，碎语中拼凑出一段家族往事。

古任财是做水果生意的，他有三位夫人，其中一位名叫唐兰妹，也帮忙打理生意。古慧仪的父亲古容，就是她的孩子之一。古容早年在澳门行船，奔波于广州与澳门之间，后来在狗场工作，辛苦赚得数千元，“在当时的澳门也可以买下几间房了。” 但他感觉，葡萄牙人管理的澳门，终不是自己的家，最后还是选择回乡下买田置业。 

槟榔山村于2005年成为“市级生态保护区”。

古慧仪的母亲刘玉莲是五桂山马槽村人士，其父亲刘桂州是巴拿马华侨，在家乡也有产业和亲人。20世纪50年代初，刘玉莲决定带着3岁的古慧仪回家看看。她们再回澳门与古慧仪父亲团聚时，已是十年之后。

2岁多的古慧仪在澳门拍摄这张照片后不久，便跟母亲回到家乡五桂山。

祖屋就挨着荔枝林，与其一墙之隔，一条小路连接了荔枝林与祖屋，可一直通往山下的古氏宗祠。现在，站在小路边的古慧仪再也找不到祖屋的一砖一瓦，但它原来的模样，她记得一清二楚：大门，客厅，水巷，番石榴树做的围墙，隔壁人家的梅仔园……她来回行走，描绘着它昔日的荣光。“我们这间屋顶宽度是十七行瓦片。”

上了年纪的村民，对这间“豪宅”也有所耳闻，称它为“舂墙屋”，据说是墙体内混合了糯米和植物纤维，十分坚固。

槟榔山村的一间老房子。

“不久前的一个雨天，我又想起了和妈妈在此生活的时光，以前的事变得格外清晰。” 古慧仪眼底泛着泪光。今年6月13日，她的母亲去世了。

 今年清明扫墓时，100岁的刘玉莲哪怕坐着轮椅，仍坚持要回老家看看。和往年一样，亲戚们拜完山后，便在这片荔枝林下分烧猪肉。“你看，她当时吃得多开心。”古慧仪将这段拍摄于5月初的小视频珍藏在手机里。

2023年5月，古慧仪家族回槟榔村扫墓，一家人在荔枝林分吃烧猪肉。古慧仪的百岁母亲坐着轮椅又一次回到家乡。

她又给我们看了一家人在祖坟前拜祭的视频。祖坟的位置，就在荔枝林上面的山头，坟前存有五个骨灰罐。“听家人说，那是我祖父和祖母的骨灰盅，还有一位叔公的，另外两个是古腾芳和他夫人的。”

难道是清道光年间兴建古氏宗祠的乡绅古腾芳？

古慧仪从小听母亲用客家话念他的名字，但并不确定怎样写。直到最近，她才知晓这是村史里的一位大人物。她请教了在广州的九旬姑姐古瑞如，后者向她证实，的确是“古腾芳”。

 但这些对古慧仪而言都不算重要的事，“最紧要的是，希望林业部门能帮我把这些过百年的荔枝树好好保护下去，不辜负先人种树的一番苦心。”

绿影婆娑。

33 Centennial Litchi Trees

With the Taste of Memories

One day in September 2023, 72-year-old Gu Huiyi returned to her father's hometown, Binglangshan Village under Nanqiao Village in Wuguishan Mountain, Zhongshan City. The ancestral house was no longer there, but the litchi trees planted by her grandfather were still standing, making it one of the two remaining ancient litchi tree clusters in Zhongshan.

Seeing these ancient trees once again, Gu Huiyi was filled with mixed emotions. From the "identification cards" hanging on them, it was known that their average age was around 140 years, with the oldest tree approaching 200 years.

These ancient trees were planted by Gu Huiyi's grandfa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