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久辛（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

不要误会，我这里所说的“小康样本”既不在试验室，也不在大学的课堂上，她展现在广东省中山市1783.67平方公里之上鲜活生动、繁荣昌盛的现实生活中。

当然，这个现实连接着历史，像她的名字，由伟大的先驱孙中山先生的名字命名。我向往久矣，神驰久矣，仰望久矣！现在，她以一个“小康样本”的风貌来概括自己并示与世人，完全打破了我对“样本”一词的想象边界。她不仅从学院的书斋里跳了出来，蹦到了广东，落在了中山市，而且是从一个久远的梦，一个接着一个的渴望和希冀中飞了出来，并展现在我的眼前，成了一个“样本”，一个并不张扬，略显冷静与自信的样子，即最能代表新时代高质量小康生活的标志性城市——小康样本。

环顾中山市左右，青山绿水，富庶明朗。是的，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样本，而是现代意义上的一个标高式的样本。现在，我就站在这个样本的一隅：我从《诗经》穿越而来，从《建国方略》、从小平同志关于小康生活的谈话中——走来了，来到了真真切切的“小康社会”，这个曾经的梦、渴望与希冀的土地上！此刻，我就正在感受着小康社会的人间烟火，行过着小康社会的街区与村舍，三餐一日地品尝着小康生活的美食，甚至面庞与耳畔，正接受着小康路上的秋风送来的清爽……

该怎么描绘这个瓷瓷实实的小康呢？从哪里落笔呢？有孙中山，才有中山市。这个因一个伟大的灵魂而在我心中熠熠闪耀了几十年的地方，现在以她的色香味俱全的方式呈现在我所有的感官世界，我来到了他的故居，我闻到了故居地上与墙上、桌椅板凳及床榻上的气息，我沿着那气息，一下子就想起了孙中山的音容笑貌——那朴素而又诚挚、坚毅而又勇敢的神情。那是他的精神样貌，一百多年过去了，依然那么的神采奕奕；紧抿的嘴唇，依然那么的内敛而刚毅。不死的灵魂都有这种岁月磨不去的棱角，甚至自带着神气与光芒，永远飘弥在人世，照拂着一代又一代后人。

从孙中山纪念馆参观完出来，我的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他的那段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得站在宇宙的哪一个顶点之上，才能看到这个大势所趋呢？孙中山上下求索，斗牛冲天，俯仰之间，竟有如此之参悟。这决不仅仅是兴亡更替的道之张扬，更是人心所向的大河奔流。遥想两千年前《诗经·大雅·民劳》“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中的“小康”，我以为那是非常非常小而低的诉求，连期望和希望都算不上，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并不大也不高的希望，却是历经了两千多年仍未能实现的一个梦，且直到孙中山1919年春夏出版《建国方略》时仍然连一丁点儿影子都没有出现。我以为，孙中山之所以伟大，就是他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梦想家，而且还是一个伟大的构想家、设计师，尤其是一个践行者。他说：“以我五千年文明优秀之民族，应世界之潮流，而建设一政治最修明，人民最安乐之国家，为民所有，为民所治，为民所享者也。”他想象、构筑的小康之国家，是“民本”之国，“民安”之国，“民乐”之国，这与中国共产党人奋斗百年的精神追求，何其相似。

往事越千年。事实上，中国人民真正脱离贫困的日子并不长。中山市南朗街道左步村的村民们至今都记得人拉牛耕的漫漫岁月。明过往而知未来，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古牛栏遗址文化公园”里的铜牛雕像与农具，就是往日农耕生活最好的物证。相传数百年前延续下来的牛拉犁式的农耕生活，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才开始有了变化。当时，村集体有牛栏五处，耕牛近百头，想想那一片牛犄角在栏中攒动碰撞的声音，应该也是力的另一种试探吧？据说，1985年分田到户时，村集体把牛逐个编了号，由村民自由组合，以三四户为一组，抽签选牛，出资购买，然后使用。20世纪90年代初，伴随着机械化的普及，耕牛才渐渐淡出。然而每当乡亲们提起“古牛栏”，人们便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地方。为了让子孙后代“看得见山，望得到水，留得住乡愁”，富裕起来的左步村村民，便将这个世代沿用的牛栏修缮后命名为“文化公园”。牛栏与文化，或文化与牛栏，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气味儿的词，就这样活生生地捏固到一起。什么是文化？左步村人似乎认为：文化就是记忆，有记忆的地方，就是有文化的地方。现在，这个公园供乡亲们歇息聊天，回忆往昔的悠悠岁月。他们忘不了邓小平，可以如数家珍地讲述1979年12月6日，他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谈到“小康社会”的情景：“我们要实现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他还补充说：“比如国民生产总值人均1000美元，也还得付出很大的努力。”然而今天的中山，人均生产总值已经超过了1万美元，虽然不能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伹是他们向前向上奔腾奋斗的时候，却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去，他们是“记得住乡愁”的人民。

还是说说左步村里的年轻人吧。南朗镇“玻璃书屋”的创办人叫徐永杰，2019年年初他萌生了“建个共享书屋”的想法，在姑姑的支持下，说干就干，从选址到建房，从设计到绿化，前后不到三个月，就建成了这个稻香连着书香的“玻璃书屋”。虽说书屋不大，只有5000册藏书，但因为徐永杰的设计大胆，从上到下，左拐右绕，全部都是用玻璃钢制作而成，通透明媚，顶楼还有伞盖式阳台，直接就与稻田相连了，抬眼望去，就能看到高大的水车在转动，好一幅田园诗的风光。而来这里读书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想，当年小平同志所说的“小康人家”是不是还包含着乡村人自得悠闲的读书生活呢？孟子曰：“充实之谓美。”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而且还有精神追求，这样的小康生活，是不是美得进了心呢？

中山市灯火辉煌

其实，美是不断提升不断发展的。高质量的小康生活，需要高质量的艺术来滋养。所幸，我又一次见证了奇迹。2021年9月28日上午，应中山市文联之邀，我与作家刘兆林、尹学芸、周建新等来到了南区街道的曹边村。我完全没有想到，在法国、意大利、英国等国家开展过世界巡展并获得国际声誉的雕塑家、全国政协委员、广州雕塑院院长许鸿飞竟然带着他的“肥女”系列作品，来到了这里，他把小乡村当作“艺术圣殿”来布展。昔日在这宫那殿陈列的雕塑作品现在摆放在村头巷尾、稻谷场上和田间地头，天当观众，地作舞台，乡亲们成了许大师的知音。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就是生活。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许鸿飞所塑的“肥女”以其夸张与幽默、欢乐与自信、阳光与爱的生动有趣、活泼可爱的形象，深深地打动了乡亲们。艺术作品和艺术家，其实本来就是从生活中来的，所有的艺术表达其内里都是从人性的丰富与复杂的变化中来的。我们之所以认为艺术是高贵的，就是因为艺术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精华，而不是从天上掉到人眼睛里的。我知道，许鸿飞近年来的几次提案都是关于艺术家要积极参与到“乡村振兴”中去，而依我从曹边村观摩体验中发现，艺术家，特别是那些有广泛声誉的卓越的艺术家，一旦真正地深入到乡村的最底层，不仅他本人受欢迎，作品更受欢迎！这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化育人心”，这就是美育乡里，就是在提升中华民族整体的艺术素质。当艺术家和他的作品，在最底层的人群中获得了共情，那就是艺术获得了人心，获得了生命，必定是永恒的。遥想一百年前孙中山“世界大同”的理想，再上溯两千年想想《诗经》中关于“小康”的渺小奢望，我感到许鸿飞的“雕塑艺术百村展”以及中国著名作家深入乡村的创作活动，无疑为“乡村振兴”提供了强大的精神支援。美是有内涵的，而且直达人的灵魂，这也许就是新时代的新精神对作家艺术家创作出新作品的一个新呼唤。

不知不觉，我来中山市采风已经行过了四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潮之上，我看到了中山的“小康样本”，那表明中国人不仅要过好日子，而且要过上美满幸福的美日子。